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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为什么是我?” 公司安排出差,我自告奋勇参加。差不多两个月,从湖北到贵州再到云南,在三四线城市做产品宣传。完成了工作任务后,我请了一周假,去了大理。大理古城不大,徒步闲逛,一个下午也足够了。我迷恋大理明媚的阳光,以及弥漫着的闲暇气质。在大理,我结识了一位从东北来大理旅行的中年男人。在一个多月后的十一假期,我们俩又以情侣的身份去南京旅行。 在去南京长江大桥的路上,我接到他女儿的电话,问我为什么不和她的父亲在一起了?那天晚上,东北男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,第一次提出和我做。我不知道如何拒绝。两个人推搡着、撕扯着,最后我哭了。我在内心感觉对不起东北男人,同时清晰地知道自己还是喜欢他。 长痛不如短痛。既然出差、交友,都无法让我从这段感情中走出来,湖北省内的一切,都让我感觉痛苦。我没给父母一句解释,彻底离开湖北,只身来到Z城。从Z城机场走出来时,我以为这是自己能做的最后的挣扎。 新工作的入职体检后,医生有一日打来电话,我的手机差点掉到了地上。我怕同事疑心,强压着恐惧,慢慢起身、缓缓迈步,移到写字楼步行梯的无人拐角。怕自己站不住,我把身体贴在冰冷的墙壁上,拼命深呼吸,才听清医生的话,“你要去疾病预防控制中心进行血液检测确证。”医生用带着粤语味的普通话,生怕我听不清,重复了两遍,“你的 HIV 抗体是阳性。你要去疾控中心确证。”他顿了一下,似乎在翻看我登记的体检单,“李康,对吗?”我留的是假名字。幸好手机号是真的。 走进疾病预防控制中心,我还可怜地抱着渺茫的希望,希望是医院检查错了。抽血的医生一边问我的年纪一边告诉我不要怕。 前一天晚上,我一整夜都没有睡觉。睡不着,我爬起来,查了所有能查到的关于艾滋病的资料。这只是一种慢性病,但这是一种可怕到让人丑陋地死去的慢性病。而且,我一直认为这种病是不堪的人生的代名词。 接下来的日子,我每天都像漂浮在半空中,看着一个长得和我一模一样,穿着我喜欢的衣服的人,在 Z 城最热的时候,频繁地出入医院 在得到了领取抗病毒药物的编号时,我趴在医生面前哭了。我是那么要面子的一个人。分手,我没有哭。离开父母时,我没有哭。但那天,我一边哭一边反复地念叨着,“为什么是我?!”医生安慰我几句,叹了口气,“为什么不是你?” 为什么不是我? “你是不是跟别人上床了?” 2015 年春节,我回到湖北。那是我确证感染之后第一次回家,距离确诊已经快六个月。熬过了最初的副作用感应期。 医生告诉我会有副作用,但我没想到副作用这么强。最开始的四天,我没有办法从床上爬起来,更不要说去上班。我的身高只有173厘米,平时要么忙于恋爱要么忙于工作,几乎没有锻炼身体的习惯。加上药物的副作用,我的体重掉到了 98 斤。洗脸时,我照了镜子,简直是骷髅。我拼命忍着泪水,打电话向公司请了十二天的病假加事假。 接下来的十天,每天连饭都吃不下去,吃完药以后只要一坐起来就会头晕、呕吐。严重时,甚至不用坐起来,也会喷射状呕吐。到最后,胃里没有东西可以吐,还在呕。 我还没有好转,但假期没有了,不能继续躺在床上,也不能靠着喝水活下去。我脸色苍白地进了公司。同事问我怎么了,我回答,得了很严重的胃病。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信。我没力气去管这些了。 药物的副作用除了呕吐,更让我噩梦不断,总有莫名其妙的怪物在梦里追我、撕碎我、吞噬我、咀嚼我。半夜一点在床上哭醒、睁眼到天亮的我,不想回到出租屋。似乎那张床成了罪魁祸首。如果不躺在床上,是不是不会做噩梦?我试着窝在沙发里、躺在地板上、开着电视机、开着灯、在酒店里开房间 …… 噩梦不肯走。 我熬不住,把一切告诉了闺蜜。她立刻从北京赶了过来。拉着我出门逛街吃饭。那天我是睡得最好的一天。接下来的两个月,闺蜜有空就来陪着我。终于熬过副作用期。闺蜜的飞机票、火车票花了将近两万。我问自己要不要告诉他,心里涌起的却是“怕”。 “我想劝他去做检测。” 闺蜜惊讶,“你还是他什么人吗?”我迟疑了好久,才对她说,“毕竟这病是他传染给我的。而且,如果他知道这些以后,会不会一心一意地跟我在一起?”闺蜜又骂又劝。那一年春节,我忍住了,没有去找他。但“他也感染了,就能和我重新在一起”的念头只是假装睡在心底。 2016 年春节,我在父母家呆了两天。第三天,约他见面。他的样子没有太多变化。见到我,他的第一句话就是,“是不是想我了?”听到他这样说、看到他的笑脸,我心里动了一下。上了车,我说,“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,聊聊天吧?”他把车开到一个僻静的地方。周围有很多树。有的树落叶了,但更多的树还是绿意葱葱。虽是冬天,仍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小树林。刚停好车,他就凑过来,手压在我的胸口,嘴也贴上来。 我推开他,“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。”“必须现在说吗?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。”听完他这句话,我真想下车就走,我扭过头看车窗,“我感染了。” 在吐出这句话之前,我无数次假设。除了他,我在Z城也有过别的男人。有没有可能是别人感染了我?这样的可能性太低了。我只和他有过高危性行为。我也犹豫了很久,要不要告诉他。 后来我无数次地回忆第一次告诉他的情形,就好像电视剧里的桥段。女的对男的说“我怀孕了”一样,多半这个女的,用这样哀伤的口气、在这样一个蹩脚的场合、对这样一个满脑子都是性的男的说,她怀抱一丝被珍视的希望,却通常没有什么好下场。 我愿意告诉他,不是因为“我还抱着对他负责的态度”,更不是为了谴责他。我告诉他这件事,是希望他和我一样感染,这样我们就能重新在一起,他也不会在外面偷腥了。 果然,他愣住了,在我身上游走的手也停了下来,屁股也回到了驾驶座上,把脸转向了前方。过了还不到两分钟,他狠狠拍了一下方向盘,骂了一句脏话,“你是不是跟别人上床了?” 我气得心都要跳出来,一股火在身体里腾地烧了着了,脸被烫的连皮都要掉下来,嗓子沙哑,大声地喊,“你还要不要脸!咱俩一直不戴套。现在我感染了,告诉你,就想让你珍惜自己的命。别忘了,你还有你老妈、你女儿要养!” 回去的路上,他一直沉默地开着车,到最后,他说,“我的事情不要你管。”我委屈得哭了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