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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六章 夏去秋来,当芦花飘飞、苇叶变黄的时候,鸡公山和芦苇坡上的苇子被村民割下来,在滩边垛起垛来,仿佛是一夜之间筑起了无数芦苇的山丘。村民把它编成银白雪亮的席子、苇箔、苇帘,或用来做春耕的肥料,或是做饭炒菜的柴火引料。 我和小康是骑着那辆“永久”新自行车去学校报道的。一路上,我们像两只快乐的小鸟,喔,扑啦啦飞出去了。 路上没人时,我变得不老实起来,紧紧揽着他的腰,脑袋靠着他的后背,用脸使劲蹭着。 小康也会大叫:呜呜,好了,会摔下来的。 嘿嘿,哈哈。一路撒下我们的欢歌笑语。 小康分在了一年级二班,我仍然是一班,二年级。 学校对寝室纪律进行了整顿,不允许班级和年级之间杂合一起混住。我们二年级一班统统住在了第二宿舍楼二楼的4个房间。每个房间12人。我照旧和袁玉同睡一床。小康分在了第一宿舍楼一楼的大寝室,24人一个大间。他同我们的师弟,云泉小学毕业的郭发春睡在一起。 我帮小康整理好床铺,领他去四处走走,告诉哪里可以打水洗脸,哪里可以上厕所。小康很是兴奋,一直紧紧拉着我的手,拽得我手心都出汗了,几次碰到班上的同学,我有点不好意思,妄图把手抽出来,小康就是不松手。 开学之初的早操集合,照例是校长拿着大喇叭站在旗杆下的例行讲话,提出希望和要求,八股似得老一套。 我偷偷瞥了一眼小康,他在离我很远的斜对角,我看不清他的表情,但我揣测得出他听得很仔细、很认真。 有了小康,我剩下两年的中学生活一定会很光彩,我暗自忖量,想到这,我开心地笑了。 上个学期的期末考试,我又拿了全年级第一,三好学生,还奖了二十元钱。班主任在讲台上表扬我,我心不在焉,老在想小康此刻在干什么呢? 课间操,我们陆陆续续往操场走去。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,还未回头,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。 “林涛!”拍我肩膀的是小康,他脸色有些微红,一直在笑,还带点激动。 他叫我林涛,而不是一惯的涛子。 “喂,鲍小康,你跑什么跑。”我提了提嗓门。 小康吐吐舌头,放慢了脚步,走到了一年级二班的方队。 午间吃饭,我当然是和小康一起吃,在他的大寝室里。我把我带的菜放在他的箱子里。他一个劲为我夹着腊肉片,自己吃着干萝卜条。 小康说:“涛子,我们杨老师表扬你了。” “表扬我?” “是呀,说你学习好,每次都考第一,要我们这些新生向你学习。”小康又为我夹了一块肉,“涛子,你在龙溪中学很有名哦。” “那当然!”我挺了挺胸,得意地回答。 “再有名你也是我的人。”小康凑过来,靠在我耳边小声地说,说完还嘿嘿一笑,就那么可爱。 我带小康去镇上的街道逛。来到一家店铺,我拉着小康,示意他进去。他迟疑一下,扯了扯我的袖子:涛子,进去干嘛,我又不买东西。 “进去嘛,进去看看。” 拗不过我,小康进去了。 这是一家服装店,卖一些当时在农村很时髦、很新鲜的夹克衫,牛仔裤和皮带西装短裤什么的。 小康站在那些高高挂起的服装下面,只是看着,甚至连手也不伸过去摸一下。我故作老练地这翻翻,那掀掀。见我不停地翻拉掀扯,小康过来,轻声嘀咕:涛子,你要买呀! “是呀,怎么啦?” “好贵的。” “贵就不能买?” 我瞥了小康一眼,走到一叠堆放在柜子里的衣服堆面前,从里面抽一个薄薄的塑料包,冲里面喊了一声:“老板,这个怎么卖?” “1块五。”店主是个胖胖的中年妇女。 付了钱,我快速把塑料包塞进裤兜里。 走出服装店,小康越前一步,伸手就往我裤兜里掏 “涛子,你买什么了呀,给我看看。” “没什么。”我打掉小康的手。 “一块擦箱布而已。” “你也真是的,花一块5买一块抹布。”小康摇了摇头,叹着气说。 上完晚自习,我上小康的寝室找他。郭发春说小康去学校厨房后面的那口古井打水了。 等了一会儿,小康提着一桶水回来了。 见到我,他擦了擦汗。 “林涛,去把脸盆拿来,我给你匀点明早的洗脸水。” 小康就是勤快,来学校的第一天晚上就打水洗脚,还为明天早上起来洗脸蓄水。看看其他新生,有的已经去逛街买小食品,有的在床上玩牌,还有的在操场上溜达。 “鲍小康。”我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角,“你出来一下。” 操场上,我塞给小康一包东西。 “送给你的。”我说。 “什么呀?”小康鼓弄了一下塑料薄膜,发出沙沙的声音。 “今天买的箱子抹布呀!” “送给我?我的箱子又不脏。”小康有点惊讶,“还要用纸包得这么好。” “打开看看。” 沿着口袋边沿,小康撕开袋口,掏出纸包。拆开纸包,一张纸片从里面掉了出来,飘落在操场的水泥地上。 “送给我最最最亲爱的人。”小康捡起纸片,深情并茂地读了起来。 扑哧,小康笑了。抓起绿色的抹布,晃了晃。晃晃的动作突然凝固在空中,徐久,他才把眼睛凑过去,盯了一小会儿,发出了惊喜的尖叫声:“啊,是内裤,和你一模一样的绿色内裤呢!” 显然,小康被突袭而至的惊喜击中了,激动而机械地抱着我在原地转了一圈,把内裤放在手心搓了搓,再放到鼻子下闻了闻。 “恩,好香呀。”小康一脸的灿烂,“涛子,谢谢你,我还以为你真买了一块擦箱子的抹布呢。” 是呀,小康当然做梦也想不到,我买得是一条和我一模一样的绿色内裤,作为开学的第一件礼物送给他。不过,也是的,都上中学了,不像在村里读小学,这里好歹也是镇上,家里那种又破又烂还大的裤头怎能穿到中学来着,被人看到不笑死才怪。 “明天再给你买一条红色的,两条换着穿。”见小康高兴,我脱口而出。 “不用了,不用了。”小康连忙摆了摆手,“我自己买,我有钱。” “谁说你没钱了?”我瞪了小康一眼,“我考了第一,学校奖了我二十元,反正是零花,就花着贝。”见小康不答应,我有点不乐意了。 说真的,小康是个自尊而敏感的人,如果送给他东西,自立性特强的他准一百个拒绝。 虽然,我送给他这条内裤,他会乐意收下,但还是有点接受别人东西那份羞涩与拘谨。这种反映我早意料到了,真正真实表露出来事,我心底还是不由产生那么点莫名的忧伤和惆怅,到底是什么我也说不清楚,我感到小康不应该这样,就像他说的,我是他的人,他也是我的人,我是他的,他也是我的。既然不分彼此,就不要生分。我感到他好象离我很近很近,近得就在我眼皮底下,和我眼对眼,唇对唇,又像很远很远,远的用距离都量不了。我害怕突然间一阵风吹来,就能把小康吹走,然后无影无踪。 见我这般坚决,小康没说什么。 “说吧,怎么谢我。”见小康不说话,我拍了一下他的肩膀。 “恩,你说怎么谢都行。” “亲我一口。” “现在?在这?”小康看了一下操场的四周,紧张地拉了一下我的手,“操场还有人呢,我们去双杠后面的那棵树下吧。” “我不管。” 我语气虽然坚决,内心却也有点忐忑。毕竟真被人看到了,也不大好。我只不过想逗逗他,小康是新生,初来乍到,心弦绷得紧,各方面都比较陌生和新鲜,一些出格的事情他当然做不出来,如果是换在云泉村芦苇坡的瓜棚,他早就饿狼般扑过来,抱着我狂啃起来。 我想看到就是小康那种想亲又不敢亲的尴尬窘迫神态。 我盯着小康,用咄人的眼神给他施加压力。 办公楼屋檐下的路灯映照下,小康脸色微红,他半垂着头,根本不敢抬起头,正面看着我。 呵,有意思,做这事,你鲍小康还有脸红、羞涩的时候。 我正欲说,“好了,回去睡觉吧,不为难你了”时,他猛然抬起了头,侧着,不等我反映过来,嘴唇就被一团软绵绵的东西触了一下,瞬间又离开。小康转过身,飞快跑了起来,边跑边说:“林涛,谢谢你,我回去睡觉了。” 天呀,他真亲我了,够胆! 我用舌头砸了砸嘴唇,用力朝小康奔跑的方向踢了脚下的一块小石头,石头骨碌追随小康而去。 我庸懒地抬了抬脚,慢悠悠地回二号宿舍楼睡觉去了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