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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眼眶不禁热了,回头想高中岁月,以为自己是全天下唯一的怪物,爱上不该爱的,就像身上多长了不该有的东西,每天躲躲藏藏。我真自觉像漫画书里的“三眼族”,这个男孩来自别的星球,比地球人在两眉之间,多了一只眼。他害怕人们当他异类排斥,于是用胶布将第三只眼遮住,一边偷偷摸摸找寻有无其它同伴。阿鸾的话,提醒我过了好长好久落单三眼族的日子,一打开记忆的匣子,酸楚四溢。 从此,我和阿谟、阿鸾经常三人行。我时时警告阿鸾,老和我们这两个绝缘体男生黏在一起,小心找不到伴。阿鸾笑着说她这名苦命烈女,后半生就专事我们大小二夫了。 这天我特别向人借来一辆摩托车,阿谟骑他自个儿那辆,我则载阿鸾,一块奔卦海边。沿途阿谟好象真当自己的座骑是艘船,顺风在海上飘,驶得飙快,看得我和阿鸾魂都险些飞了。阿鸾说:“别别别吓老人家”,要阿谟跟着我们这对高年级组,亦步亦趋别逞快,他才收敛速度。我回头向阿鸾一笑,说:“真好阿谟这小风头现在又多一个人管了,要想耍滑头可就更难啰。” 和阿鸾竟在同性恋酒吧久别重逢,彷佛当场被她揭破了青春期的伪装面具,刚开始真好比作贼给人赃俱获,羞愧透顶。但阿鸾丝毫不介意,反而比当同班同学时若有若无的假情人关系更贴近,我和她从前养成的默契,便迅速回笼了,觉得像找到了失散许久的姐妹。 坐在海滩上,阿鸾用下巴遥指泡在海水里的阿谟,问我跟阿谟之间什么关系。我说待他就像自己的弟弟,阿鸾微微拱起眉头,说恐怕阿谟不这么想吧。我忽然一惊,应该不会吧回想这些日以来,阿谟确实老在问我,跟阿鸾到底是不是一对旧情侣为了逗他,我总不置可否,他似乎有点闷闷,但我没当他认真,一直以为他只是像小孩要不到糖吃的不悦罢了。阿鸾这么一提,我反倒没把握了。 阿谟在水中如一尾鲛鱼,忽潜忽立,我远望他的均匀身躯,蓦然忆起了邱靖伟,那股早年和他肉体相偎的青涩欲望,从遗忘的暗处给一把抓出,曝晒在日光下。我游去阿谟身旁,心想自己早学会了游泳,否则换作阿谟,不知他会用什么方式教我我才如此想着,忽地感到腰后方多了一双掌心,原来是阿谟,他说这是大鱼带小鱼,咱们游出海吧。 阿谟双手握住我的腰,我在前方充当母鱼,我们以这种大携小的姿势,往外海方向游了一阵,直到浪大压顶,回头望,已看不见海滩的阿鸾。阿谟突然动手扯我泳裤,我有些吃惊,看他顽皮露齿而笑,明了他在闹着玩,也作势要拉扯他的泳裤,他赶紧松手忙着闪躲,我们便跟两尾鱼似的,在海峰间游窜追逐。 几次被他一溜闪过,终于从背后勾住他的腿,爬沿而上,抱牢他水滑滑的身躯,阿谟顿时哇哇大叫,欲挣脱逃去,我更抱不放手。扭动几下后,阿谟放弃挣扎了。我和他两颗头颅浮在水波上,喘着大气。那种曾被邱靖伟触电的悸动,以及混合姜豪的爱抚记忆,两股电流合成一股通彻全身,我一阵抽搐,于是闭上目,手脚停止划动,安静抱着阿谟载浮载沉。 但我马上知晓这副身体是阿谟,欲潮即刻退了,取而代之,心窝淹起一道暖流,便放了这个当成弟弟疼的孩子,我们由连体状态一撕而开,又恢复了两尾各游各的鱼儿。 回到沙滩,阿谟有些反常,话不如往日多,都是我和阿鸾在交谈。直到我跟她提及阿谟想当水手,他才起了兴致和我们搭腔。后来他在沙滩捡来一只塑料拖鞋,改装成一艘船,我们三人兴奋跑去海边,举行下水典礼。当它随浪飘去,我们浑似三个土人忘我地跳跃欢呼。 看着这幕沧海一粟,我竟有些感动,偷瞄了阿谟一眼,他的面容有种难得一见的肃穆。可是没能挺多久,一个浪将小船掀翻了,我们齐齐唉声泄了气,阿谟在这时说如果将来他死了,希望火化,然后把骨灰洒入海洋,自由自在天地漂流,吓得我和阿鸾面面相觑,频频吐舌。 阿鸾的妹妹坐月子,她第一次当阿姨,高兴得好比她作了亲娘,只要得空就去照看那对母子,她说谁叫外甥这个小男生比我们这两个大男生更惹人疼。我和阿谟单独的时间便增多了,又坐回他的机车,抱回他的腰。 连老爸也认得阿谟了,他接过阿谟几个电话,像他这种凡事船过水无痕的人,居然在转告我时,微笑说电话里的这个小孩嘴真甜,光是这句从老爸口中多出来的话,我不禁更怀疑阿谟是否真练过五鬼搬运术。 阿谟主动约我上他家,很觉意外。许久没光顾他爸妈经营的这种旧杂铺,里面飘着我童年最爱的酱菜味,一屋子堆得众丘林立的杂货,都不知该站那儿。阿谟的爸妈像挨挤在货堆里的两尊土地公婆,一脸被香火熏过的黧黑,一径说有劳我多照顾阿谟了。 阿谟上头三个兄姐成家搬出去了,杂货店的后半层和二楼,现在是一家六口的住所,阿谟和小一岁的那个弟弟同住一间。他的房间内有股男孩的体味,两兄弟颇得乃父母真传,什物堆得也像楼下杂货店满山满谷。阿谟的床头上方,贴着一张湛蓝海洋的大海报,乍看以为墙上开着一扇窗,望出去正好是一片海。 |